花犯。

暮冬时烤雪,迟夏写长信,早春不过一棵树。

【晓星尘】送行


          那天我送师姐下山,暮秋的雨下的缠绵,紧连着初冬的雪。她的发丝上都缀着一滴乃至几滴液珠,显出个不堪重负的样子。

          当时是清晨,师姐很轻很轻的起身,却还是惊醒了沉睡的孩子。我温言哄着还在懵懂的他们入睡,师姐蹑手蹑脚踏出门外,我跟在后面,她劝我回去,我笑着摇了摇头,为了不让屋里的师弟师妹听见,小声询问。

          “师姐,要走了么?”
          “是啊。”

          师父让我们发过誓的,此生必须潜心修道,绝不下山。
          难道下山就不能修道了么?下山岂不是更能行道助人。我和师姐同样都怀疑这一点,如今师姐毅然选择了毁约,不顾师徒情缘。

          这自然是背负师恩,她在师父点头后,在师父房门外跪了一整天。我为她准备些干粮,均被谢绝了,最终上路只带了一身青衣和一把长剑。

          师姐不快不慢的向前走着,平稳得像寻常采药,我在后面跟从,只见冷风簌簌吹落她头上的水珠。师姐是背离师门的,不知如此是否会引来责罚。可能是多抄几分经卷?摇头甩掉未通报师父的愧意,我觉得我需要为师姐送行。

          虽然只是走一段路道一句别。

         她的步子很轻巧,显然心情还是不错的。卷起黄边的叶子沙沙做响,枯枝在头顶盖的紧密,透不进雨亦透不进光来,潮湿的空气卷着土腥味,悄悄就润湿了衣角。

          没忍住拉上师姐的袖子,这一去就是山高水长各处一方,明明做好了准备却还是不舍。再无关系亦是一句誓言,当草鞋粘上不属于山上的泥土,她便再也不是我的师姐了。

          她有一双澄澈极了的眼睛,黑曜石一般熠熠生辉。她说可以多看看经书啊,说不定可以看到我。

          那目光是认真的,微笑却不带玩笑,书中自有颜如玉么?噗嗤笑出声来,我对她点一点头。

          迫近山腰了,已经能看见乳白色的云烟里水波似的鱼鳞瓦。只能送到这里了,师姐继续向下走着,踏过除了来时再未走过的路。我站在原地目送,师姐笑着回头摆手,就最后一次消失在视线中。

          她行的是道,心里装的也是道,所以她说在经书中可以看到她吧。在方方正正的笔墨间俯仰自得。

          我觉得师姐做的无错。我们都是有幸被捡起的孤儿,本应饿死的性命平白捡回半条。既然如此,就该奉道行善,而不是空隐深山。

          而师父又缘何不肯呢?

          当归途中的绵延山路在我足下溜走时,清风过耳,也吹散天际的阴云。雨还未停,山顶有个潇潇而立的影子。

          我送师姐回来,师父没有怪罪,只默然望向暮霭中混沌的远方。她一身飒飒白衣,风灌满她的袍袖,好像下一秒就要御风而去了。

          她说世间本无事,争端又岂是一人能平。我看见她的眉睫凝了白霜,是个淡漠无争的样子。我挺想为她摘掉那层霜雪,她已经转过身去,叹了句痴儿。

          我跟着望向云雾那边,好像看见了缓缓而行的师姐。——我不太信师父的言语,就像当年流落街头不相信自己会被抱起一样。既然师父都可下山行善,又缘何不肯让我们普济四方?

          后来我也决意下山了,最后搓了搓还在迷蒙中的师弟师妹,师父未收走我的佩剑,还留下一件麻衣。晨雾漫进衣领里,绕在鬓发边,曲曲折折的山路中我望见了村庄里的炊烟。

          ——回头,我看见从山顶露出半面脸的红日来,和浮云缭绕中向这边望来的素衣女子。

         是在看我么?——这么远的距离根本看不清表情了,不过一种欣喜确乎是在心中蔓延开来,更添了踌躇满志的微波。向那边微笑,我最后招手道别。

          凉风吹着衣袖和头发,清脆鸡鸣浮在朝霞上。因缘而结的十七年光阴最终留下这样一个单薄的剪影。


          —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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